Everybody Hurts Someday

　　黑子挪動腳步試探性地靠近幾步，見對方沒有排斥之意，於是放心地坐到赤司尾邊，就在伸手可及之處，完全不曉得只需要赤司一個動念，強而有力的尾巴立刻就能勒斷他的脖子或把他活活絞死

　　「請問我可以摸摸赤司君的尾巴嗎？」圓滾滾的大眼睛注視著赤司君，天藍色裡充斥著渴望，「赤司君的尾巴是非常耀眼的紅色，上面還有一點一點的金色光芒，好漂亮。」

　　儘管這名人類小孩不清楚魚尾顏色在人魚中代表的涵義，得到讚美還是令赤司感到喜悅。

　　在人魚之間，魚尾的色澤越是單一純粹代表血統越高貴。他應該稱之為父親的那條人魚便是純粹的紅，他母親則是單一的金，卻生出他這種混雜金色斑點的紅，導致在家族中被視為恥辱，至少被他根本不願稱之為父親的那條人魚視為畢生的恥辱。

　　翻身趴倒在地上，雙手交叉墊在下顎，赤司掀起尾鰭搭在黑子肩上表示無聲的允許。

　　得到默許的黑子雖然沒有太大的表情波動，然而巴掌大的小臉亮了起來，背後散出幾朵消失的純白小花，大大的眼睛透出雀躍的氣息，伸手撫摸上赤司鮮豔的魚尾。

　　先是指尖膜拜似的輕輕觸碰，接著是整個手掌貼上去感受。指尖傳來的溫度是冰涼的，可能是由於長年生活在水中，導致溫度低於人類體溫，表面濕潤滑順，黑子比了比，魚鱗一片片都有拇指與食指圈起來那麼大，但摸不到明顯的接縫，似乎是為減少水中阻力而生。

　　由於天色漸暗，若不製造光源將伸手不見五指，摸幾下滿足自己的好奇心，黑子依依不捨地收回手，翻出自己中午考魚時留下的火種，在沙灘旁的岩石上升起火堆。接著再度坐回赤司身旁，讚嘆道，「赤司君的尾巴平時就很漂亮，而像這樣映照著火焰，金色光芒一閃一閃的，更漂亮呢！」

　　第二次聽見這名人類小孩對他的尾巴的讚美，赤司打從心底感到暖暖的，這遭受無盡鄙視的顏色，沒想到竟是從一名人類小孩口中得到讚賞。

　　「謝謝你，哲也。」放柔了神情，嘴角勾起很輕微的弧度，極淺、極淡，自己都沒有發現的，打從內心釋出的微笑。

　　黑子入迷的看著赤司的臉，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目睹的究竟是幻覺還是……

　　「咕嚕……」是自己的肚子發出聲響。黑子羞紅臉，把臉埋在手臂下方怎樣都不肯露出來。

　　赤司輕笑，都已經休息這麼長一段時間，傷勢痊癒了七八成，體力也恢復過來，抓幾條魚當晚餐自然是小事一樁舉手之勞。

　　見到赤司君輕巧翻身退回水中，黑子大吃一驚，以為赤司君就這樣離開他，於是慌慌張張地跑到水邊尋找，借助些微火光，勉強可看到水中紅色的影子忽隱忽現，不出一分鐘便從水中竄出，極其優雅的在空中轉身，鮮紅色的巨大魚尾折射出華麗的光彩，輕巧落在沙灘上，右手中抓著滿滿的魚。

　　顯然對黑子目瞪口呆的表情很受用，赤司隨手一拋，手中的魚散落在黑子面前，自己則在火堆旁尋個舒適的位置與姿勢歇息。

　　黑子仍是呆呆地沒有動作，見此，赤司開口，「哲也不是餓了？吃吧。」

　　磁性的聲線與初次開口時完全不同，即使入水僅有數十秒，乾燥的喉嚨得到滋潤，聲帶振動產生的嗓音暗含隱藏極深的笑意，在火光照射下似乎跟著映上些許宜人的溫度。

　　如大夢初醒一般，黑子開始動作，找出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刀，十分熟練的進行殺魚、去鱗、挖除內臟等多道手續，然後串起來去火上烤。

　　經過多年練習，黑子已然不會像第一年一樣不是全部焦掉就是全部沒熟，至於味道……就別強求了，反正黑子也不是講求味道的人，對他來說，香草奶昔以外的能入口就好。

　　「這是……？」赤司挑眉看著黑子拿到他面前的魚問道。

　　「赤司君也吃。」黑子一臉認真地注視赤司，見赤司未伸手拿取，鍥而不捨地往赤司方向推了推，「赤司君也會餓吧！我吃一條就足夠了，這些給赤司君。」

　　直到赤司動手拿走後才乖乖在他身旁坐下用餐，「我開動了。」

　　一人一人魚安靜的解決晚餐，不論赤司或黑子都不是會在用餐中開口的人。黑子吃的慢，好不容易吃完那條魚後赤司已經把他那份全數解決，正在用尖尖的爪子剔牙。

　　注意到黑子的視線，赤司疑惑的瞇了瞇眼，「這麼晚了，哲也不回家？」沒記錯的話，人類是不會這麼晚還讓小孩在外面溜躂的。

　　彷彿按到什麼開關，黑子頓時沉默下來，彎曲雙腿環抱在胸前，下巴擱在膝蓋上，低頭讓瀏海遮住眼睛，整個人蜷縮成小小一團。

　　雖然清楚這個人類小孩天生就比較安靜，但赤司敏銳的感覺到這兩者間有些微不同，「怎麼了？」

　　「……沒有家。哲也沒有家。」過了好一陣子，悶悶的聲音才從底下傳出。

　　「？」

　　「爸爸媽媽什麼的，從來就沒有見過。孤兒院也沒有人看的到我，大家把我當妖怪，老師罵我是壞孩子，但是哲也明明一直站在那裏的。」把自己抱得更緊，肩膀細微的在顫抖，彷彿在哭泣，「所以不想回去。」

　　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就在這裡，怎麼可能看不見？

　　「我的存在感很低，所以沒人能注意到我。」似乎能聽到赤司心中的疑惑，黑子向赤司解釋。

　　沒有、家嗎……。赤司不免聯想到自己類似的處境。

　　自己雖然有家，但其實也跟沒有家沒什麼兩樣。那個男人從未正眼看我一眼，我能很清楚地從他眼中看到厭惡與不屑，更多更多時候，是把我當作空氣一樣的不存在。

　　母親還在世時，那個地方勉強可稱作家，因為還有母親這名會關心自己的家人在。而自從母親死後，那裏再也不配被稱為家，住在那的人魚不是視他作無物，便是在背後藏著各種算計與惡意。

　　更別提這雙眼睛……

　　赤司忍不住放柔語氣，「哲也過來！」

　　黑子訝異的抬頭，於是赤司收獲一張眼眶微紅的小臉。

　　「過來。」用稍加強硬的語氣，伸出手，尖利的爪子收了回去，呈現出圓潤指尖一如人類的手掌，「別讓我說第三遍。」

　　聽話的挪動腳步移到赤司身邊，怯怯地搭上對方的掌心，下一秒便被扯進赤司懷中，艷紅色的魚尾圈住他的身體，臉埋進他的胸膛，一雙手輕輕撫摸他的頭、他的背，力道溫柔的讓黑子想哭。

　　「這是回禮，你稱讚我的回禮。」沉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，臉埋在赤司胸膛看不到表情，但一定是很溫柔的吧！黑子這麼想。

　　回想以前心情不佳時，母親對自己的安慰，赤司用生疏的手法在黑子身上重現母親當時的溫柔。

　　儘管從赤司的角度，只需向下一瞥便能看到黑子淺藍色的髮絲，他仍將視線固定在滿是星子的漆黑夜空，思索自己這一連串偏離個性的舉動。

　　或許是被蠱惑了吧！被這樣澄澈而美麗、不含一絲雜質的天空藍。

　　再怎麼左思右想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了。他並不天真，也不是什麼下不了手的善心人士，不然為了避免人魚這個種族暴露在人類眼前，他應該在恢復行動力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殺掉這名人類才對，而非幫他抓來食物，甚至安慰他。

　　不過以他的驕傲，他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對這名人類小孩產生一點好感的。

　　但在這同時，他忽略了自己的動作是多麼的溫柔，也無視了內心最柔軟之處被觸動的若有似無。

　　黑子抬起頭，視線直直對上赤司的眼，放任自己墜落由狂放的紅和妖冶的金組成的深淵，深深望進有生以來見過最美麗的顏色，並在那之間覓得自身倒影。

　　「謝謝赤司君，但現在已經沒關係了。」黑子認真的，一字一句的說道，流瀉出的話語被灌注以滿滿的感情，「以前沒有人能看到我，但是現在不同，現在有赤司君能夠看到我。我很高興，赤司君這雙我見過最美麗的眼睛能看到我，我真的很高興。」

　　……美麗的眼睛？

　　赤司精明的腦袋被黑子這幾個字炸成一團漿糊，好半晌才有點艱澀的開口，聲音沙啞的連他都難以置信，「哲也你說、我的眼睛……？」

　　「是的，赤司君的眼睛非常美麗呢！我很喜歡。」黑子雙眼微瞇，漾起清淺溫軟的微笑，「而且這樣美麗的眼睛裡能映出我的身影、我的存在，真的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了。」

　　不甚大的弧度點綴在嘴角，然而原本只能稱的上清秀的眉眼此刻竟一掃先前的不起眼，誕生天翻地覆的大轉變，仍舊是原本那張臉蛋卻無法再用平凡來形容，既非可愛亦非帥氣，而是更溫潤的如蘭如玉，是獨屬於黑子哲也的光彩照人。

　　黑子直起身，單手攀著赤司肩膀以保持平衡，另一手則撫上對方眼角，柔軟的嘴唇湊過去，於赤司順勢闔上的眼皮落下淺淺一吻，退開幾公分的距離後再次確認般的重複道，「真的、最喜歡了。」

作者的話：

這個...應該能算告白吧？

哲也終於告白了，做為他們的娘真是太感動了

祝赤司司生日快樂~

告白小天使哲也的告白就是生日禮物喔~